风湿病的历史及现状

年，一个法官判处伦敦医生托马斯*斯美瑟斯特绞刑，罪名是谋杀他43岁的妻子伊莎贝拉*班克斯。她因腹泻和发烧而死亡，状况很像被下毒。法医宣称在她的粪便中发现了砒霜的痕迹。然而第二次检查没有发现任何毒药的痕迹。尸体检验发现她的消化肠道有广泛的溃疡和疤痕，显然不是短期的下毒能够造成的。法医塞穆尔*威尔克斯写道：“单单大肠的这种剧烈的炎症能够至死。”后来英国女王特赦了斯美瑟斯特。不过他后来还是被判重婚罪（他与班克斯结婚时已有婚姻）。

威尔克斯把班克斯的病症称为“溃疡性结肠炎”。虽然以前还有两次类似病症的描述，历史学家通常把威尔克斯的详细案例研究称为历史上第一个炎性肠病的案例。在这以后，此类病症有显著增加，至年间，超过个溃疡性结肠医院，医生通常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近半数最终死于此病。

几十年来，科学家们一直试图找出引起这种病症的罪魁祸首，例如某种细菌，然而都没有成功。

把时间往前快进到年。

若斯的发现

年，23岁的诺尔*若斯刚从宾夕法尼亚大学获得博士学位。他和已经怀孕的妻子一起，把一家一挡放在一辆旧车上，往北开到位于水牛城的纽约州立大学去工作。那时免疫学不是医学界主流，若斯幸运的接到了欧内斯特*瓦特比斯基以及他的免疫学研究团队的邀请，成为大学的一个初级教师。瓦特比斯基是诺贝尔奖获得者艾尔利希的徒孙，在医学界素有盛名。埃尔利希是免疫学的巨头，第一个预测了人体有一个免疫系统，而且这个系统不可能攻击自身。

若斯开始工作后，瓦特比斯基给了他一个任务，分离出一些纯粹的甲状腺球蛋白（甲状腺分泌的一种主要蛋白质），以备以后其他实验用。这个任务主要由实验兔子完成。若斯对于在兔子身上做实验已经驾轻就熟，很快完成了任务。为了证实分离出来的甲状腺球蛋白是完全纯粹的，若斯把它们重新注入兔子体内。当若斯重新检查这些兔子的时候，被自己所看到的大吃一惊。这些兔子的甲状腺发炎了，这不应该。兔子体内产生了抗体，而且它们的甲状腺也受到了损伤。

甲状腺的损伤和抗体的存在显示兔子的免疫系统好像发现了外来入侵者，然后发动了攻击，摧毁了自己的甲状腺细胞。抗体是人体防卫病毒的利器。预防接种的目的就是让身体产生针对某种病毒的抗体。而兔子身上的抗体是针对自身细胞的，那就很不寻常了。

几乎所有的兔子都逐渐得了甲状腺疾病，这种疾病很像人类的一种甲状腺疾病叫桥本甲状腺炎。年人们已经知道如何识别桥本甲状腺炎，但是发病原因尚不清楚。当时医学界的共识是埃尔利希的免疫系统原则，也就是免疫系统不可能攻击自身。桥本甲状腺炎的病因如果是由于免疫系统攻击自身的甲状腺细胞而产生，这和当时的医学常识完全背离。

若斯79岁时还在担任霍普金斯大学自身免疫病研究中心主任。他回忆到：“我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看着实验结果，心中充满了惊叹和畏惧。当你在一个重要的科学发现的边缘的时候，你会有一个神乎其神的‘我找到了’时刻。然而我也有点害怕。我知道要说服我的导师和整个世界会有困难。”

年后的数年，在瓦特比斯基的鼓励下，若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他的实验，纠正任何可能的错误。最后，瓦特比斯基也被说服了：人体自身的免疫系统有可能产生对于自身细胞的抗体，然后引起毁灭性的自我破坏，最终引起类似桥本甲状腺炎和甲状腺机能减退等病症。若斯和瓦特比斯基一起发表了论文，让医学界知道他们的发现。

免疫系统是罪魁祸首

免疫系统伤害自身健康机体组织而引起的疾病，称为自身免疫病。这个概念在年提出，然而要再过十数年才被接受。尽管有若斯惊人的发现，尽管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在以后的数十年间发现了更多的证据支持若斯的理论，医学院继续教导学生免疫系统不可能伤害自身细胞组织的理论，这些学生毕业后成为专家，继续不认可这个发现。

这是20世纪科学哲学家托马斯*科恩所说“常规科学”的一个经典案例。科学的本质是保守的，一般除非特别有说服力的证据，不愿意放弃已有的想法。绝大多数科学家接受一个思想体系作为起点，在这基础之上构建他们的观念平台，这是指引他们通向整个科学观的道路。这个思想体系一旦在脑海里形成，很难被推翻，就算新的科研发现这个思想体系指引他们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再过了十多年后，科学家们才开始觉醒，一开始是一个个，然后是一群群，接受若斯和他的同事们早已知道的结论：自身免疫响应可以被触发，然后影响身体的每一个器官。同时，不同领域的专家开始发现他们领域的很多疾病实际上是自身免疫病。风湿科专家发现很多和关节相关的疾病，像类风湿关节炎，红斑狼疮等，是由于免疫系统攻击关节组织引起的。神经学家发现一大群神经系统疾病，包括多发性硬化，重症肌无力，肌炎，吉兰巴雷综合症等，也是自身免疫病，是由免疫系统攻击神经肌肉引起的。同样的，肠胃病学家发现：克罗恩病，溃疡性结肠炎（本文开始时提到的）等病症是自身免疫病。

大约年代初期时，医学界接受了自身免疫病的概念。

风湿病

自身免疫病的别称就是风湿病。

风湿病，顾名思义，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中医里的“风湿”二字。实际上和中医里的“风湿”没有很大关系。这应该是英文的直译，然后因巧合而产生了巨大的误会。风湿病的英文是：autoimmunedisease，字面意思是自身免疫病。然而风湿科的英文是：rheumatology，字面意思是：治疗类风湿关节炎的学科。英文风湿科本来就有点误导。没想到中医也有“风湿”的概念，这样这种病的名称就有很强的误导性。医院里的风湿科都改成了“风湿免疫科”以示区别。下面介绍三种风湿病：

I-型糖尿病

估计很多人会疑问：糖尿病怎么成了风湿病？糖尿病有两种：I-型糖尿病和II-型糖尿病。II-型糖尿病是后天生成的，和肥胖，不运动，遗传有一定关系，一般中年以后发生。I-型糖尿病是先天的，是由于免疫系统攻击生成胰岛素的胰脏细胞而形成的，患者一般童年时代就有了。人体缺乏胰岛素，就没有办法把血糖转换成脂肪，血液中糖分过高，这就是糖尿病。

重症肌无力

重症肌无力的特征是极度肌肉衰弱，通常是从头和颈部开始，大部分情况下会扩展到全身。第一个迹象通常是下垂的眼皮，松弛的脸部肌肉和头颈。患者可能有呼吸和吞咽困难，也可能会有视觉问题。重症肌无力的第一个文字记载出现在17世纪。年英国医生托马斯*威利斯这样描述一个病人：“...她可以自主地说话一段时间，但是当她说了较久以后，或急促地说话以后，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像鱼一样无声，直到一到两个小时后.”这种描述和重症肌无力的症状完全合拍。

重症肌无力的起因是人体给肌肉的神经传递素被免疫系统误伤了。肌肉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人体没有办法指挥它们了。

自身免疫性肝炎

自身免疫性肝炎症状和病毒性肝炎很像，也能引起肝硬化，然而其发病原因是免疫系统错误地摧毁肝细胞。病人体内能够发现针对肝脏细胞的抗体，甚至会有针对肌肉和肾脏的抗体。病人会感觉疲惫，虚弱，身体发黄，有黑色的尿液。自身免疫性肝炎的患者基本上是北欧的女性。

风湿病的一些共同点

到现在为止发现90多种风湿病，归纳起来有一些共同点。几乎所有的风湿病影响身体的多个器官。例如硬皮病人经常伴有肺动脉高压，肺纤维化或消化系统纤维化。I-型糖尿病患者经常患有恶性贫血和桥本氏甲状腺炎。另外风湿病患者女性较多，例如类风湿关节炎女性患者比男性多2-3倍，红斑狼疮女性患者比男性多6-10倍。重症肌无力：女性患者是男性的2倍。当然也有例外。I-型糖尿病男女比例基本相同。强直性脊柱炎男性是女性患者的3-4倍。

科学家现在还不清楚为什么女性更容易患风湿病。有人推测女性因为要保护胎儿因而进化出了比男性更强的免疫系统（风湿病可以看成是免疫系统亢进）。动物实验也显示风湿病和性激素有关。另外，有一个额外的X染色体的男性（XXY）更容易患红斑狼疮。

风湿病也有一定的遗传性。每一种风湿病的遗传程度各不相同。研究同父同母双胞胎是否都得了同一种风湿病是推测遗传因素有多大的一个重要手段。对于多发性硬化（一种欧美较普遍的风湿病），遗传因素占1/3，I-型糖尿病是1/2，红斑狼疮是1/4。

风湿病的发生和心情也有一定关系。美国斯坦福大学的学者发现类风湿关节炎患者在发病前往往有一些心理压力很大的事件发生。

绝大部分风湿病不能完全治愈，不过风湿病患者如果能够保持健康的生活方式，遵医嘱积极治疗，病情完全可以得到控制。

风湿病患者增长之谜

风湿病患者字年底以来一直在增加，例如：

美国梅奥诊所的科学家发现最近40年美国红斑狼疮患者增加了2倍

最近50年，多发性硬化患者在芬兰增加了2倍，这个增长倍数同样发生在苏格兰，英格兰，荷兰，丹麦以及瑞典。在德国，意大利，希腊则增长了1倍。

自身免疫性甲状腺炎最近数十年一直稳定增长。

最近40年，I-型糖尿病增加了4倍。

世界范围内的科学家指出，这些增长肯定不全是由于我们现在有了更好的检测手段，或医生们对风湿病现在有了更多了解。一定是我们的环境中有些因素使风湿病患者有了显著增长。至于增长原因，则众说纷纭。下面列两种笔者觉得有相当根据：

环境污染

科学家们发现很多风湿病高发区往往有重金属或其他工业污染。例如在纽约水牛城，有一块区域红斑狼疮和其他风湿病发病率率是正常的两倍，这个区域有一个很大的重金属铅的垃圾场。同样的情况发出在亚利桑那图森市附近，德克萨斯埃尔帕索市附近。在乔治亚州有个非洲裔红斑狼疮高发区，附近也有一个工业污染垃圾场。

另外，科学家们也在调查一种叫硬皮病的风湿病高发病区和环境污染的关系，这些高发病区包括：加拿大安大略西南部，波士顿南部，意大利罗马附近的一个乡村。

动物实验显示重金属或农药污染环境能够诱发红斑狼疮等风湿病。

工业化

年代中期，英国科学家布莱恩*格林伍德到尼日利亚去做科学调研，发现那里的类风湿关节炎发病率只有英国本土的1/6。基因不会是发病率低的原因，因为非洲裔到英国以后，风湿病发病率不比本地人低。这肯定是环境因素。

另外，科学家们跟踪了一个叫克罗恩病（也是炎性肠病）的风湿病发病轨迹，首先是年代初在纽约发现的，然后延伸到美国东北部，10年后到美国南部，和工业化轨迹相近。另外，离开原住地的印第安人发病率较高，而留在印第安人居留地的人这发病率较低。

这种情况显示风湿病发病率和工业化有关。至于原因，科学家还没有找到一致的说法。

风湿病现状

从年代初期自身免疫病的概念被接受后，到年代中期，陆陆续续有大约90种风湿病被发现，医院的各个科室，包括皮肤科，骨科，肾内科，肠胃科，肝胆科，当然还包括风湿科。这时若斯开始游说相关协会和政府部门调查到底有多少风湿病患者。年美国国立卫生院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在美国，风湿病的发病率在总人口的5%-8%之间，包括：多发性硬化~0.13%，红斑狼疮~0.5%，梅尼埃病~0.7%,溃疡性结肠炎和炎性肠病~0.3%，类风湿关节炎~0.6%，干燥综合症~1.2%，等等。每年在风湿病上花的医疗费用是亿美元（相比较，癌症是每年亿美元）。令人担心的是，风湿病患者人数每年还在上升。

在中国，风湿病的发病率还没有官方统计。不过如果环境污染和工业化是影响风湿病发病率的重要因素，中国风湿病发病率不会比美国少太多。随着中国工业化的继续进行，发病率在不远的将来一定会和美国差不多。然而中国社会对风湿病的了解很少，估计一般人说不出一种以上的风湿病。风湿科在中国也是个很年轻的科室，医院以上没有专门的风湿科，成都这么医院有专门的风湿科。相对于庞大的风湿科病人数，社会留给他们的资源太少了。

（注：本文的参考资料包括：DonnaNakazawa所著《自身免疫性流行病》，WilliamClark所著《自身防卫：免疫系统究竟怎么运作》。DonnaNakazawa是著名科普作家，经常在媒体上发表有关健康的科普文章，也著有多本健康书籍。WilliamClark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教授，免疫学系名誉主席）

长风公园-2-12

附：风湿病名单（来源：美国自身免疫性疾病协会）

急性扩散性脑脊髓膜炎

急性出血性白质

血中丙球蛋白贫乏症

斑秃

强直性脊柱炎

抗GBM/抗TBM病

抗磷脂抗体终合症

自身免疫爱迪生氏病

自身免疫障碍性贫血

家族性自主神经异常

自身免疫溶血性贫血

自身免疫性肝炎

自身免疫性高血脂

自身免疫性内耳疾病

自身免疫间质性膀胱炎

自身免疫淋巴细胞增生综合症

自身免疫性心肌炎

自身免疫性多腺性综合症（1,2,3型）

自身免疫性黄体酮皮炎

血小板减少性紫癜

自身免疫性甲状腺炎

巴洛病

白塞病

大疱性类天疱疮

乳糜泻

慢性炎性脱髓鞘性多发性神经病

churg-strauss综合症

良性粘膜性天疱疮

Cogan氏综合症

冷凝焦素病

CREST综合症

克罗恩病

皮肌炎

视神经脊髓炎

I型糖尿病

盘状狼疮

心肌梗塞后综合症

嗜酸（细胞）性筋膜炎

特发性混合型冷沉淀球蛋白血症

伊文氏综合症

血管球性肾炎

goodpasture综合症

格雷氏病（甲状腺机能亢进）

吉兰巴雷综合症

桥本氏甲状腺炎

过敏性紫癜

IgA肾病

幼年型关节炎

Lambert-Eaton肌无力综合症

扁平苔藓

线状IgA大疱性皮肤病

狼疮性肾炎

梅尼埃病

显微镜下多动脉炎

混合性结缔组织病

多发性硬化

重症肌无力

肌炎

非长度依赖性小纤维感觉神经病变

眼瘢痕性类天疱疮

复发性风湿病

副肿瘤性小脑变性

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

特纳氏综合症

寻常性天疱疮

恶性贫血

poems综合症

结节性多动脉炎

风湿性多肌痛

多肌炎

原发性胆汁淤积性肝硬化

牛皮癣

牛皮癣性关节炎

特发性肺纤维化

纯红细胞再生障碍

雷诺氏病

赖特综合症

复发性多软骨炎

风湿热

类风湿关节炎

结节病

Schmidt综合症

巩膜炎

硬皮病

干燥综合症

系统性红斑狼疮

横贯性脊髓炎

溃疡性结肠炎

未分化结缔组织病

眼色素层炎

脉管炎

白癜风

韦格纳（氏）肉芽肿病